晋宁冲突调查：幕后的“杨老五”到底是谁？

　　10月17日，云南昆明晋宁富有村村口，一辆红色的农用三轮车呼啸着驶向村外。

　　在它背后的田间屋顶，是一面面面随风摆动的国旗。经过一堆黑色灰烬时，司机离得老远便猛打方向。驶出很远，他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痰，长长的出了口气。

　　如果没有这堆黑色灰烬，很难想象3天前的那场冲突中有8人在此处失去了生命。这场被官方定性为“建设方人员与部分村民因矛盾纠纷引发暴力违法犯罪行为”的群体性突发事件，让这个富有村的征地纠纷大白于天下。

　　隶属于晋城镇的富有村，离昆明仅45公里，土地肥沃，4000多人的村庄依靠种植蔬菜等农作物，每户可年入数万元。

　　平静且富有的生活，在2010年画上了句号。四年来该村三次遭遇征地，由于在赔偿、道路建设等问题上，村民与政府及项目实施者意见不一，多次发生冲突。

　　通过四天的走访调查，新浪网发现，为了防止土地被强行征用，富有村附近的多个村庄抱团护地。他们至少设立了7个保地执勤点，日夜把守。三合、广济及富有三个村，因为处于晋城镇东北角，且村民象东北人一样勇敢和刚烈，在当地被称为“东三省”。

　　一位村民提供给新浪网的视频资料显示，富有村周边几个村庄因土地纠纷，近年来至少发生10次群体事件，和政府工作人员以及施工方多次发生流血冲突。

　　没有人知道陈其东如今身在何处，是生是死。

　　这个29岁的男子，在这场冲突中是最先被富有村村民控制8人中的司机。

　　14日早上，他开着自己的枣红色的面包车驶入了富有村。如今，这辆车轮胎空瘪，玻璃被砸烂，静静地停在米线小吃店的门口。

　　陈其东并非本地人，驾照显示他的老家是昭通镇雄县木卓乡，驾龄不足半年。事发前，他在玉溪市澄江一个沙石打工。

　　来自官方的通报称，陈其东等8名施工方人员是在富有村吃早餐时，被村民非法扣押至村内捆绑手脚后殴打的。

　　村民们证实了吃早饭的说法。一位村民告诉新浪网，当时陈其东等人开着车到处转，不久后停在村里一家贵州羊肉米线店吃早点。他们的出现，被村民认为是派来摸底的，随后车辆被围住，从车里拉出来8个人。

　　现场图片显示，8人均身穿制服，头戴钢盔，背着印有“为人民服务”字样的挎包，包里装着鸡蛋大的石头，年龄最大在40岁，最小在20岁左右。随后，村民把这8人关到一间平房里，离执勤点的距离约几十米远。“抓住他们，是为了当人质用来保护自己。后来，一个年纪30左右的人，放他上厕所时，跑掉了”。

　　余下7人被分为两拨，一拨3人，一拨4人，被捆住浇上汽油放在富有村上百名村民的身前，也就是执勤点两侧的马路上。

　　村民对此的解释是“我们是人，不是蚂蚁，我们要保卫自己的家园”。

　　马路的另一头是上千人的队伍。在官方通报里，这支队伍的身份是施工人员。他们手持各种器械，身着统一服装。

　　对峙、谈判、破裂，冲突爆发。

　　官方对于冲突过程的描述是“百余名村民持械冲向施工现场，泛亚工业品商贸物流中心项目建设施工方事前组织的数百名人员，与村民发生短暂激烈冲突。村民向对方投掷自制燃烧瓶，并点燃被扣押人员身上的汽油，施工方人员也持械与村民对殴”。

　　冲突的代价是巨大的。建设施工方6人死亡，其中4人为被村民非法扣押人员，且均有烧伤痕迹，村民2人死亡，双方共计18人受伤。

　　这份来自官方的通报备受村民和媒体的质疑。施工人员为何拥有武器，哪一方先动手，人质是如何着火，众多疑问仍待解。

　　一位村民反驳称，汽油不是村民主动点燃的，而是对方投掷燃烧弹，将其烧死。“两个被打死的村民，是双方混战中被对方用刀管砍死的。”

　　另一位亲历村民称，被扣7人中，一人在打斗时趁乱跑掉了，另一人被砍死，亦有村民称“对方是黑社会，自己把自己人砍死”。

　　对于行凶者是“施工人员”的说法，村民们也不认同。

　　在富有村村民提供的视频中，上述8人被反绑手脚跪在地上时，在村民们不断的呵斥中，其中一人回答称，他们是被一个叫做“杨老五”(亦有媒体称“贼老五”)的人雇来的，“杨老五”在这边开石料厂，雇他们每个人给350元。

　　多位富有村村民指认，此次冲突的策划人是“杨老五”，事发前他在8公里外的老家细家营村组织数百人进行训练，并花了100多万雇人、买装备，“他们杀了三条狗进行招待，准备攻打我们村里，我们13日在村口轮流守了一夜”。

　　村民们的消息源来自同村的一个村民，该人的一位亲戚与“杨老五”是同村。

　　北京青年报的报道与村民的说法形成佐证。“穿制服”、参与械斗的杨进良告诉该报记者，自己来自云南镇雄，在晋宁县一家石料厂打工，一周前就已开始准备，招呼他一同前往“帮老板打架”的是自己几名老乡，任务是“强制驱散”富有村的村民。

　　新浪网调查发现，“杨老五”是晋宁细家营村人，49岁，中学文化，拥有多个企业。“他在晋宁是大老板，有上亿身家，在黑道上有兄弟，在白道上有人脉。”

　　受访的多位富有村村民对其十分畏惧，“在当地几个村庄的征地过程中，‘杨老五’多次组织混混打村民，气焰非常嚣张”。

　　关于“杨老五”的绰号，多位村民解释称，杨在家排行老五，小的时候是货车司机，在磷矿上经常伙同他人偷矿石起家。晋宁县国土局一位副科级干部在提到杨姓老板时，也直呼其绰号。当地一位民警则表示，由于时间久远，不知道其有无违法记录。

　　18日下午，新浪网拨打“杨老五”手机，一位接电话的女子自称是杨的秘书。

　　14日的冲突在她口中出现了另一个版本。“当天真实的情况是，杨总在工业园区有绿化工程，和4家企业签了合同，当天带保安和自己施工人员去施工，村民距离他们施工的地方还有7-800米，村民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人质，8个人被用胶带绑起来，4个被烧死，其中4个被杨老总的保安救了出来，完全是见义勇为。”

　　该女子还称，四个伤者是施工方送到医院的，“他们的名字、他们的电话，我都不知道，他们说，全靠施工方救他们，谢谢了！”

　　尚未介绍完毕，该女子突然挂断电话。再次拨打，对方称打错了，发去短信，也无回应。

　　19日，新浪网辗转在昆明一家医院找到事发当天两名项目方的伤员，一名52岁的王姓男人脖颈处和右手被烧伤，另一名33岁的郭姓男人胸部被大面积烧伤，家属正在给喂食苹果。据称，两人均为云南省镇雄人。

　　病房内一位昆明市公安局的警察称，14号晚上抵达医院时，这些伤员神志不清，5分钟说一句，他们说在村里迷路了就被抓起来，很多问题吞吞吐吐，至于老板怎么安排的，要慢慢做工作，才能把事实搞清楚。

　　18日，新浪网前往细家营村探访，一位村民得知来意后，迅速将门关上。

　　邻村一位村民证实，“杨老五”事发前在老家安排很多人吃饭，但具体去了多少人，并不清楚。是否在村里举行训练，多名村民不愿意多说。

　　一位曾在“杨老五”矿山上打工的当地村民称，杨人很好，对人很客气，至于在外面的事，他不清楚。据介绍，细家营村曾修建一个操办红白喜事的会所，村民集资70多万后，余下的70万他一个人掏了。

　　19日，杨参与的雨孜雾村大关山昆明达亚建材有限公司采石场，一台挖掘机挡在厂区的通道上，车辆不能进出，宽阔的厂区内，大门紧所，人去楼空，通过厨房窗户，可以看见里面放有半盆做好的剩饭。一位知情者称，该厂由杨经营，富有村血案发生后，这里的工人全部跑了，生产停止。

　　前述女士还称，杨“正在公安机关接受调查，他不方便说，事发后我还经常见他”。昆明市公安局新闻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对此则回应称“不方便说”。

(闵云霄)